这一章的内容我想以虚拟的故事出现,人物情节自然也是虚拟的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,千万莫对号入座。
第一节 多庙算者胜
1994年的夏天极其闷热,即使交易所的空调不停地响着,也无法让焦躁的我安静下来。我不停地向周围的同僚们唠叨着:“这简直太离谱了,不可想象。”面前的荧光屏不断地闪动,价格还在下跌,已经从2900元下跌到2600元,而且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。
当时的我在社会上已经摸爬滚打了3年,在期货业也折腾了两年,红马甲穿在身上,可依然很穷。机会时时刻刻都在闪现,可我就是不知道如何抓住它。就像在养鱼池中钓鱼,有人用网捞,有人用竿钓,可我只有看的份,偶尔下去捞上一条小鱼,还非常滑溜地跑掉了。我没有抱怨社会的不公平,阅历告诉我,物竞天择、适者生存,这就是投机业的法则,与其抱怨,不如放手一搏,可我找不到突破口。一位头顶上经常会有好运光顾的朋友——金星曾经不无得意地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咱俩可都是期货界黄埔三期的,现在黄埔三期的在这行升官的升官、发财的发财,还有几个在做红马甲?你不缺别的,就缺机会。”有一段时间,我在他这句话的激励下勤奋起来,四处联络,希望用自己坚硬的脑壳和飞奔的双腿撞出一些机会来,孰不知机会就像爱情,越追越跑,最后只好疲惫地停下来,守株待兔一样地等待机会。
价格不断失去理智的下跌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,耳热心跳是第一反应,直觉告诉我:那个我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,我必须想办法抓住它。收市以后,开着公司的奔驰280往回跑,一路上脑子里充满杂乱无章的片断,这些片断似乎都要从脑仁中挤出来,可却没有任何思路,只有一个念头:“到哪儿找钱呢?”这句话使我完全处于半走神状态,灵魂似乎已经脱壳,肉体在机械地作着反应,有好几次差点和前面的车Kiss,令司机副座的阿倩几次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脑门神情紧张地问:“喝酒啦?还是发烧啦?”
那时,我白天在国内一家期货交易所做期货交易,晚上8:30到凌晨3:00要做美国国债交易,通过长途电话下单。交易量都不大,但很忙,没有什么空闲时间。我在食堂吃完晚饭,等着8:30的美国国债交易。饭食的刺激使血液流向胃部,头脑减轻了负担,思路开始逐渐清晰:先要找一个有钱的单位或个人投入资金。若想让别人投入较大的资金,就必须赢得信任,赢得信任的最好办法有三种:一是靠能力,二是靠完美的计划,三是靠关系。能力现在很不容易讲,只有靠计划和关系了。当然我现在的工作单位——润枝(rich)公司自然是首选了。当夜我就马不停蹄地写了一份报告,第二天一早就递给了老板。
老板时期货交易的品种绿豆是个内行,而且对行情的机会有极强的嗅觉。我刚从交易所回来他就把我叫到办公室,开门见山地问:“你觉得要用多少资金完成你的计划?”我心中一阵狂喜,但脸上没有一点喜色,略带思考后说:“5000万到1个亿。”
“对手是谁知道吗?”
“是一家浙江的公司,老板叫孙圣元,人们都管他叫孙大圣。”
“资金情况了解吗?” “孙大圣的资金在3000万左右,他还有两个帮手,一个是辽宁的风云公司,一个是安徽的女大款来浇花,资金也在3000万左右。”
“5000万够吗?”老板面露疑色。
“5000万在资金上已经可以和他们打平手了,若有意外,一个亿总够了。何况价格现在太离谱,现货市场价格已经上升到3000元/吨了,而期货市场只有2600元/吨。反击力量和套保的力量加起来会很大,是真正的顺势操作。”
“怎么操作呢?”
“先隐蔽分仓,再养、套、杀。详细的步骤我在报告中已经写了。”
老板没有任何的表态就结束了谈话,但我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半。
两天以后,我奉命找了一家非常隐蔽的写字楼的顶层作为操盘的总指挥部,5000万资金已经到账,我全权负责这次操作,老板有令在先:“发生任何情况都必须马上汇报。”
我找了十几个小型的经纪公司,每个公司的资金不超过500万,手续费压得很低,像是个贪小钱的人。行情在一周内围绕2600元/吨上下波动,走不出横盘格局,持仓量和成交量持续放大。一方面,我有点高兴,毕竟有人和我想的差不多,开始逆势操作,英雄所见略同;另一方面我又怕庄家回补出局,价格飞涨上去,使大好的机会丧失掉。两天以后,行情仍然围绕2600元/吨的价格波动,我实在觉得不能等下去了,就开始在2600~2630元一线建仓吸货。行情在我的介入下,开始动了起来,有了上冲的迹象,但冲到2650元就明显感到有阻力存在。我用资金上攻试了试,在2652元的价位,整整齐齐接下3个2000手的单子,我马上停止了进攻。对手肯定知道我进来了,虽然他们也许还不了解我的底细,但从盘中他们完全可以感觉到新的入市资金来了。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必败无疑,因为他们没有退路,必会向我扑过来,而我可以在很低的价值以逸待劳。资金已经用去1000万,这是计划之中的,就是要用这1000万资金锁住他们,使他们不能转身。
价格一直围绕着2650点上下波动,我感觉到市场已有一部分勇敢者买入了,另一批在观察,以判断这次上涨是否是个陷阱,等待价位的突破,但市场支撑力明显越来越强,形态上出现了上升三角形,这对我很有利。
在有利的态势下,我的心情开始放松,那年流行什么歌曲已经忘了,但嘴里常跑调的哼唱成为办公室中的一道滑稽的风景却是真的。我的好心情使我很自信也很有耐心,整整两个星期的时间,行情没有太大的变化,我也不着急,像是在看别人表演,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风暴已经越来越近了。有一天看电视(动物世界)中猎豹捕食的镜头,猛然想起来老板在等待的时间里曾自言自语地说:“豹子越来越近了。”当时我只感到有些奇怪,并没太在意,反思起来,老板毕竟是老板,可惜我没注意,在思想上和财力上都没有做更多的准备。
价格在横盘了一段时间以后,开始悄然上涨,从2650元一直涨到2700元一线,这令我感到有些奇怪,谁在买呢?难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?又有些担心,空头哪里去了?不过毕竟是涨了,账面利润已经可喜可贺,对于初出茅庐的我来讲,能够兵不血刃地取得这样的胜利,是应该满意的。面对如此可喜的局面,我开始考虑奖金问题,准备写一份报告,让老板论功行赏了。
2700元的阻力位似乎有人在防守,一个上午都在2700一线振荡,成交极其活跃,场内买的人越来越多。我的呼机拼命地响,我知道是一些客户想通过我这个老马甲探听出一些消息。可我有任务在身,自然在这方面不能透露消息,严守庄家秘密。回了一两个电话,只告诉他们从基本面看是一定要涨上去的。
下午开盘,行情更加激烈,持仓量持续放大。突然荧光屏显示2700元的价位被突破了,买价已经变成了2702元。我虽然躲在隐蔽的写字楼里,但知道场内肯定一片欢呼声。我的心情也非常兴奋:“好!这只是空头溃败的开始!”我不停地敲着桌子。“给金星打个电话,看他有什么看法。”我边想边抄起电话。电话那边传来金星特有的底气十足的声音:
“你躲哪去了?”
“病了,在公司。”我撒了个谎:“行情怎么着?”
“孙大圣似乎没使全力呀?多头找不到是谁做的,好像全是散兵游勇。”
“人心的向背可往往是成败的关键。”
“你歇了吧,资金实力才是成败的关键。指着散户们夺寨拔旗,我看没戏。”
金星的话像是浇在我炽热的心情上的一小匙凉水,只让我凉了一下,就马上被上扬的行情湮没了。价格已经冲到了2750元一线。看得出,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多方阵营。
“宜将剩勇追穷寇,不可沽名学霸王。”我准备再买入2000股。阿倩接过单子说:“我看见好就收,咱们这也是第一次。再说,也没听说过庄家追高吸货的呀,何况胜负未分。”
“明天要是涨到280O元,我们顺利平仓,也挣了不少”。“好吧,就听你的。”我心情非常愉快,凌晨外汇收盘以后我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,只等上午唾手可得的成功,“然后就在香港美食城让老板摆庆功宴。”我喜滋滋地想。
第二天上午一开盘,价格就低开10个点,开在2740元,昨日的冲劲似乎全没有了,我心里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。价格盘整了一下,就继续上冲,到上午10点左右,又达到了2758元的高度,这是近期新高,可感觉盘面很沉,在2758元附近冲了几次都没有冲过去。“阿倩,我下张止赢单,如果价位跌破2738元,就市价先平仓1000手。”“好的。”阿倩负责报单联络工作,因为分仓的缘故,一切要先安排好。价格果然在沉重的压力下一步步地边振荡边下滑,一直跌到2740元才稍作停顿。我紧张地盯着电脑,等待2738元出现。突然,一张3000手的大单把价位向上打了8个点,瞬间涨到2748点。这个动作可骗不了我这老手。
在价格下跌的过程中,突然出现向上急拉的买单,而且单量较大,给人的感觉像是多头主力护盘,目的是告诉散户不要害怕,不要着急出货,多头主力还在其中,而实际上做这个动作的往往是空头主力。他先在一个高价位,比如2748元,理上一张1500手的卖单,然后再以2748元的价格买入1500手,价格自然跳涨,由于速度快,中间的散户挂单不多,基本上是自己和自己成交,成本并不高,效果却很好。正犹豫是否斩仓的散户,又可以靠着这点希望耐心等下去了。这一手只能骗骗新手,骗我这老马甲,门儿也没有。我预感到空头庄家准备发力往下打,赶紧命令在2740元再平1000手。市场的承接力并不强,只成交了500手,价格就破位了。我估计场内的人已经看得眼花缭乱了,昨天还在猛涨,今天就下跌,从2740元到2748元再回到2740元,中间都没有成交的空档,价格跳跃性地波动。只有500手成交的回报令我忽然意识到,转身已经不容易,得准备找个价位进行决战了。价格不断遭受空头的重锤打击,一跌再跌。空头不仅收复了昨天的所有失地,而且破了2700元的支撑,上午共干掉1500多手,跌到2680元才停住脚步。我想了解一下市场散户状态,被套住的是否很多,就到经纪公司较多的航空大厦吃午饭。
“可找到你了,呼你小子也不回。”我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,手里端的汤差点洒了。回头一看,是柴大户。柴大户开着一辆红宝马,人也长得极帅,很招女孩喜欢。他极喜欢打对家拱猪,坐他对家,输了牌肯定要被骂得拘血喷头,我俩曾是极好的搭档,不是因为我牌打得好,而是我对他指手划脚的责难毫不介意。
“我出趟差”,谎话张嘴就来。“行情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我反问道。
“哥们儿被套了50多万。有消息吗?”
“你哪买的呀?”
“2722元,昨天还挣钱呢。”
我们刚坐下,胖胖的“小骗子”古一杰就端着饭走过来。古一杰因为经常给客户作赌,可嘴上特别能侃,就得了“小骗子”的绰号。
“你怎么样?”我问对面的古一杰。
“我没事。这行情我看得很清楚,短牛长熊,空头庄家在这儿设套儿害人呢?”古一杰唾沫星儿横飞。
“你是没事,上午都斩了10万仓啦。”柴大户冷言讥讽道:“我作多就是让你说的。”
“这局刚刚开始,格局必定是长牛短熊,你耐心拿住就行。”我对柴大户信心十足地说,“不过仓别太重。”
“长牛短熊?不可能。我们公司除了王守俊打平以外全被套,散户不斩仓,庄家去喝西风啊。”古一杰浮躁地说。
我哼了一声,不作回答,心里暗暗盘算:“空头看来是准备拼命了。得做好准备。”
下午一开盘,价格就跳低到2660元,晃悠了几下,就直奔跌停板2630元。我暗自庆幸,幸亏没有追高买入,反倒平了一部分仓,实力增加了几百万,明天再跌就买入。2630元的跌停板很快就被封住了。“场内现在肯定乱套了。”我对阿倩说。“我马上报告老板吧?”
“好的。”“另外你核对一下,现在我们可动用的资金还有多少?明天杀个回马枪。”
第二天价格果然开盘即跌,2600元没有一点支撑力,一经接触即宣告失守。我冷眼看着大盘的汹涌狂潮,没有任何动摇,在2550元一线理下大单,等着对手的到来。情况并非像我想得那样简单,空头主力由于在2700~2750区域内锁定了极多的筹码,而散户几乎全被这次振荡套牢,当价格跌到2550元时,散户多头的止损盘纷纷涌出。就像刮起一场龙卷风,我根本太法靠近狂风的中心,狂风卷起的树叶就足以把我击倒。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,也许在资金方面并不比主力空头弱,但空头利用技巧,改变了散户们的方向,逼迫他们必须斩仓出局。散户的斩仓盘就足以把我的财力耗尽了。
“看来在2700元一线应该坚决死守,带动散户向上攻。贪了小便宜吃大亏。”我边想边问阿倩:“现在2550元成交多少了?”“5000手全成交了。还买吗?”“不,准备打仓吧。”(由于期货的特点,必须留有资金对浮动亏损作保证。)我知道即便把5000万全部投入也是不够,需要更多的资金。我一直以为散户是站在我这一边的,没想到被空头耍了一个小手腕,散户就全都站了过去。现在是我一人打全场了。
“滴滴滴”,BP机响起,一看,是柴大户在呼,上面的留言很有趣:作叛徒还是作烈士?我想了想,抄起了电话。电话那端占线,看来散户们忙昏了。“2550元破了。”阿倩在那边喊到,我赶紧抬头看屏幕,价位已经到了2540元。我很想撤离这个市场再另寻机会,但已经不可能,无法掉头了。“那么只剩一条路,拼命。”我暗暗想着,准备再向老板请调资金。收盘时价格又封在跌停板上——2510元。
晚上,我面对老板灼灼的目光感觉无地自容。
“以我们目前的资金状态,能扛到什么价位?”老板问。
“2250元左右,再往下就穿仓了。”我难过地说。
“你不要再买了,也不准卖掉,只能等下去。”老板不再说话,一脸平静。 我无言以对,要是当初设计得再周密些,要是操作再凶狠些,要是开始时多联合几家……太多太多的如果在我悔恨的心中翻滚,可是太晚了。
以后的两天,天天跌停板,第一天跌到2390元,第二天跌到2270元。我一直期盼着好运能奇迹般降临,可是没有。我几次冲动地去找老板,可他仿佛消失了一般谁也找不到。
“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坏!”我急得直跺脚,“运气啊,你在哪里?”
2270元的价格已经封住了一上午,现在又到了下午2点钟,行情还在跌停板如死水一潭。
“老板干吗去了?明天要还是跌停板,我们自己不斩仓,交易所也该帮咱们斩仓了。”
我靠在椅背上暗自思量,心情如被放到铁板上煎烤一样痛苦不堪。
“咦.有人在跌停板买呀。”阿倩的话使我盯着天花板的目光又盯到屏幕上。“跌停板打开了,是张5000手的单子。”我心情激动起来,莫非我有救了?“跌停板被封住了,又打开了!”阿倩的声音有些发颤。我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“快报告老板。”阿倩慌忙去抓电话。“老板手机没有开,也不在办公室。”“我们席位上还有500万资金,对吗?”
“对!”“全部买人。”“太危险了吧?”阿倩疑惑地看着我。“不危险!你没注意,第一次跌停板打开是空头的平仓单,第二次跌停板打开是主力多头买入。前后两次如此一致,一定是有备而来,有的空头全力准备反向作了。快!”我押上了所有赌注。空头似乎在拼命地打压,1000手,100O手,1000手……5个1000手成交,可跌停板的那张买单动都没动,似乎巨大无比。空头稍一松劲,价位就被一张10000手的买单抬高了两个点。
持仓量创下所有品种的历史最高量,已经空前。场内一定一片哗然。价格又被抬高了两个点,又涨了两点。从不断闪烁的报价上我看出场内沸腾了,超低的价格激起了人们强烈的购买欲。价格迅速地从绿色变成红色,一直到涨停板。“好!”我手握着拳头不停挥舞,像是前锋在比赛结束前踢进决定胜负的一球。
这次空头彻底失败了,而且没有了任何抵抗。2270成了空头的斯大林格勒,消耗了它所有的精锐部队。我赢了!起死回生!几天以后,价格天天涨停板,一直涨到了3000元,我全部平仓,利润翻了一个跟头。老板又出现了,开了庆功宴,那一晚醉得厉害。
1997年的冬天,深圳一点也不冷。我在一个证券部作经理。一天晚上,一个老友带来了一个朋友,说是准备在我这里作一次庄。晚饭时闲聊起来,原来他在1994年也作期货。
“还记得1994年期货界有场血战吗?”我想试试他。
“怎么不记得。你认得孙大圣吗?”
“听说过,没见过。”我饶有兴味。
“他有两个操盘手,我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当时我别提多惊讶了,世界太小了,没有见过面的对手坐到了一个饭桌上。
“那次我们输了,挺惨的。”他擦了擦嘴和手,边比划边滔滔不绝地讲起来。“先是在2600一线碰到个多头,正好我们想再吸点货,就顺手把价位拉起来,本来设想在2750一线吸足发货再向下打。可是不知道哪出来个大户,在2700一线抢先作空,抢走了我们5000多手筹码,弄得我们进退两难,查又查不着。好在在2700以上又吸了些筹码,散户那叫一个疯狂,拼命买。货吸足了往下打,结果很轻松地打到2270一线。用车轮战术,你记得吗?”
我点头称是,心里琢磨“那个抢先买的大户是谁呢?”“本来我们计划打到2150一线就全部平仓了,可抢走我们筹码的大户却在2270一线全部平仓,更可恨的是还反手买进,这一下我们受不了了。拼命在那里压盘,可没用了。整整两个亿呀,全赔了。”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:“难道是润枝的老板?是他,一定是他。”
一肚子的啤酒使我感到有些昏沉沉的,扭亮台灯,从床头抽出一本《孙子兵法》,“夫未战而庙算胜者,得算多也;未战而庙算不胜者,得算少也。多算胜,少算不胜,况于无算乎?”……